6月初青浦街頭拍到幼年貉。鄭運祥攝
6月以來,復旦大學生命科學院研究員王放團隊在上海走訪了20多個經常有貉出沒的小區,走訪結果令人意外:大部分居民報告小區里的貉減少了,而且變瘦了。幾十臺布設在城市各個角落的相機記錄顯示,疫情期間,貉出現在這些點位的頻率不同程度減少,活動區域可能還在持續擴大。
“當人類活動‘暫停’,野生動物并不一定因此而生活得更輕松,它們也要應對新的挑戰。”經歷上海此輪疫情,王放更加意識到,大量城市“野生居民”與人是相互依存的關系。
迅速調整生存策略
在生態學中,有些野生動物被稱為“泛化種”,它們食物來源豐富,有極強的適應力和忍耐力。王放告訴記者,“進城”定居的野生動物大多屬于這一類,當環境改變,它們可以在一兩周的時間里迅速調整生存策略。
“食物減少是最大的挑戰。”王放說,“很多城市動物的食物中,都有一部分來源于人們的生產生活,包括地上跑的貉、刺猬、黃鼠狼,天上飛的斑鳩、白頭鵯、烏鶇等,它們年復一年與人形成了相互依賴的關系。”
因此,當人類活動因疫情而減少,生活垃圾被嚴格清運,投喂的貓糧也沒有了,動物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填飽肚子。王放以上海“土著”、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貉為例介紹說,它們發生了兩點主要變化:
一是開始回歸野生習性,要抓昆蟲,挖蚯蚓,尋找新的食物來源。
二是被迫去更大的范圍里游蕩探索,努力在城市里生存下去。
與此同時,當人的活動受到限制,野生動物眼中的安全距離逐漸減小。“鄰居白天能看到貉在小區里曬太陽,有時出門做核酸也會碰見它們。”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李雨晗長期從事野生動物保護工作,她告訴記者,這是很少見的,不同于貉以往晝伏夜出的習慣。
上海市林業總站的野保專業技術人員鄭運祥是一位觀鳥愛好者,他最近發現了一只“尷尬”的斑鳩媽媽——它把巢筑在了道路旁一棵很矮的樹上,巢下人來人往。“斑鳩很怕人,筑巢下蛋一般要離人遠一些,應該是疫情期間人少了,讓它誤以為這里很安全。”鄭運祥說。
會有長遠影響嗎?
從稍長一點的時間來看,疫情下特殊的兩個多月,會給城市動物帶來更長遠的影響嗎?
“這只是它們生命中的一段插曲。”在受訪人士看來,城市動物的生存狀態處于不斷調整的過程當中,一直要適應各種復雜環境。具體到貉來說,現在大量的人類活動回來了,它們又變得白天不那么愛出門了。
唯一令人擔心的是疫情期間降生的動物幼崽:3月至5月是很多動物繁殖和育幼的季節,這批動物幼崽缺少與人類社會相處的經驗,它們的學習過程才剛開始。“現在很多幼鳥不怎么怕人,可能之前見到的人太少了,鳥媽媽還沒有教會孩子們躲避人類、躲避車輛。”鄭運祥說。
相對而言,更長遠的影響可能發生在人這一方——對自然更關注、更親近了。
李雨晗沒想到,一場陽臺觀鳥慢直播能吸引近千人線上觀看。直播的主角是一窩烏鶇,它們生活在辦公室陽臺外的一棵樹上,羽翼未豐的小烏鶇正在媽媽的督促下學習飛翔。
“我從沒意識到,人對自然是這么渴望,自然也給予了人這么多支持和慰藉。”在王放看來,這種人與自然的關系變化是積極的,能持續更長時間的。
找昆蟲、收集植物、觀察小魚小蝦……王放告訴記者,疫情封控期間,他成了“孩子王”,帶著七八個小朋友在小區里“探險”。直到現在小區恢復正常有一段時間了,他仍然能感受到,居民與自然更親近了,會更主動地維護綠地、保護野生動物。
“貉口普查”來啦!
最近一段時間,李雨晗和同事們忙著走訪小區,一方面是了解貉等野生動物的生存現狀,另一方面是做好人與野生動物和諧共處的科普宣傳。
“現階段正值小貉初入人類社會,我們想把預防工作先做到位。”李雨晗說,“人與野生動物的沖突一旦發生,即使是小事,也可能被夸大一發不可收拾。”
記者采訪了解到,在上海市綠化和市容管理局野生動植物保護處、上海市林業總站的指導下,王放團隊與山水自然保護中心自2019年起關注貉等城市動物。期間,在上海、南京、杭州等地開展“城市里的公民科學家”活動;“貉貉情報”問卷調查走訪上海數百個小區,收集有貉位點;布設數十臺紅外相機監測生物多樣性,記錄到貉、獐等獸類;了解貉的“城市食譜”,發現來自人類的濕垃圾是它們的食物來源。
“通過三年的努力,我們已經完成了對貉的初步調查,但對于貉在上海的分布范圍、種群數量等基礎數據,目前還沒有一個相對準確的結論。”李雨晗說。
今年7月中旬,上海市林業總站、復旦大學王放團隊和山水自然保護中心共同發起的新一輪調查活動“貉口普查”將正式開始。
據鄭運祥介紹,此次調查希望使用更科學的方法,進一步摸清貉在上海的分布區域,估算種群規模,了解種群動態和行為特征。根據計劃,“貉口普查”正在招募100名志愿者實地參與調查,今年的普查重點是上海貉最為密集的松江區。(記者董雪、張夢潔;參與采寫:實習生任潤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