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首金和孩子們的新“保齡球” 新華社記者 江文耀 攝

半月談記者?岳冉冉

動畫片里的“機器貓”哆啦A夢有個魔法口袋，能掏出穿越時空的任意門;昆明市官渡區白漢場中心學校的“機器貓”畢首金有雙神奇的手，可制作102種體育器材，每拿出一件，都獨一無二。

“別人家的體育老師”，說的就是畢首金。這位教師界的“愛迪生”，37年間為農村小孩發明了11623件體育器材。

有老師這樣評價畢首金：“為孩子做器材這件事，已經讓他變得孤獨而強大，能廢寢忘食，放下功名，樂而不疲。”

畢首金：1984年，我來到白漢場中心學校執教。第一天來到這所簡陋的農村小學，打開體育室一看，幾塊斷了把的乒乓球拍、破了網的羽毛球拍，還有一個漏氣的皮球，此外再沒器材。我心里一涼，要把體育課上好，沒器材怎么辦?我想，只能走自力更生的路。

畢竟那是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要做體育器材，我只能去“拾荒”。漸漸地，全校師生看我找原料辛苦，都來幫我。比如，孩子們在路上撿到一根木條、一顆釘子、一根鐵絲都會交給我;校領導外出開會，會將喝剩的礦泉水瓶裝包里;老師們會把捆書的包裝卷好給我;搞后勤的同事會收集壞掉的黑板、課桌椅、推車輪胎。

勤儉節約、變廢為寶的觀念深入人心。再之后，我做器材的事被更多人知道，城里有些學校會把平時用壞的籃球、排球收集幾箱子寄給我。

燒火棍、廢電線、破輪胎、塑料瓶、舊鐵絲、銹鐵釘、PVC管、木頭邊角料……這些在普通人看來一無是處的廢品，在他眼里卻是寶貝。只要經他搗鼓，一件件冥頑的“廢品”都能擁有“靈魂”。

板鞋 新華社記者 江文耀 攝

畢首金：1995年，在幾十次試驗后，我推出了第一件發明——板鞋。板鞋是什么?它是一種在南方少數民族地區流行，由多人一起將雙腳套在一個巨大的“木板鞋”上，眾人同時邁步向前，操縱板鞋行走或奔跑。

板鞋制作過程不難。一塊破掉的籃球皮能剪成數片腳套，一塊打磨光滑的大木條能做成鞋底。當然，釘住腳套的釘子要特別注意，不能扎到孩子。我特別強調的一點是，每件器材的安全性是首位。

我做的板鞋有2人穿的、4人穿的，最多的是16人穿的。在體育課上，板鞋競速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運動項目。

板鞋的成功激發了畢首金的創作欲。憑借僅有的刀、剪、鋸、錘等簡易工具，他開始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發明。皮制空竹、能發出鈴鐺聲音的跳繩、鍛煉手腳配合的健身球，木頭雕刻的保齡球和橄欖球、鍛煉平衡感的晃板……只有他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畢首金：比如給孩子做跳繩，握把處我會使用藥瓶，那瓶子中間有凹槽，一二年級的孩子手小，便于他們握穩。很快，我們學校的體育器材室被填滿了。只要下課鈴聲一響，孩子們就會來借器材。看著娃娃們課間10分鐘也在流汗，我高興!我要讓農村小孩人人愛玩、個個會玩。

“云南十八怪”很出名，我也有一個自制體育器材的“二十六怪”，把每件器材的用法簡單明了說清。比如：眾人同穿一雙鞋——板鞋，木頭排隊長腦袋——梅花樁，單車輪手趕得快——鐵環，揪耳上轎才開懷——天梯，健身千里一尺外——滾筒，木頭丫叉學生愛——彈弓，大鵬展翅惹人愛——平衡木，晃來晃去樂自在——晃板，增高假腳人人愛——肘夾式高蹺，踢去踢來開心懷——腳踢式陀螺，一伸一縮收腰帶——推輪健身器……

隨著磨損和消耗，現在還活躍在一線的有3000多件體育教具。孩子們愛玩的，每年要消耗掉500件，我得趕緊補充進來。寒暑假和周末沒課，是我制作、修補、改進教具的高產階段。

在畢老師的影響下，體育課成了學校最受歡迎的課程。孩子們在體育課上除了學到互相幫助、團結一心，還學會了感恩和珍惜。像下雨天，如果操場上放有體育器材，孩子們會沖進雨里把器材搬進屋。

畢首金：現在我們學校的每個老師基本都會制作簡單的體育教具，不管是健身還是娛樂，只要大家喜歡，我就覺得這些發明值。

如今，學校有經費給我買物料了，但我依然很省。像孩子們每半年淘汰的籃球，我可以拿來做11種器材：按紋路剝開籃球的四片皮，能做四個健身球;球皮裝在板鞋上，能當鞋套;球皮剪成棋子，能當五子棋。

以前孩子沒玩的，我只能動手做。現在，國家給配置的體育器材越來越全、越來越多，籃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等，只要用壞了，很快就有新器材下發。可以說，我們已經過了缺器材的艱苦年代，早不用自力更生了。可我為什么還要繼續做?就是因為孩子喜歡，我能讓他們在鍛煉上有多種選擇。我希望這些器材能讓農村孩子在玩中得到鍛煉，讓他們玩得比城里孩子更豐富。

我每周要上18節課，每堂課除了大綱內容外，我都會教他們玩各種器材。看著他們轉PVC管呼啦圈，下籃球皮五子棋，拉著60公斤重的大彈弓，穿著最長的板鞋，我心里高興。

我的器材除體育教學外，還會被當做運動會獎品、友誼學校和貧困學校的贈品及送畢業生的禮物。我總共帶過32屆畢業生。一些孩子畢業前，會跟我要一件教具，哪怕是壞的，也想做留念，這讓我很感動。還有一些學生畢業前會跟我學做簡單器材，比如毽子，做完當禮物帶走。

畢首金把每件器材都當“孩子”，他的工作間像軍營：跳繩捆綁的結一樣大，幾十枚陀螺排成一字馬，棋子等小物件放進收納罐，柜頂幾盆綠蘿遮住了鐵釘。

畢首金和孩子們 新華社記者 江文耀 攝

畢首金：器材室整潔的好處是，孩子們借著方便，用完歸還時，還會幫我整理好。最近，我正在研制新教具“打螞蚱”，先把木頭磨成梭形陀螺，放地上，用木板側擊它的尖角，當陀螺飛起，板在空中迅速擊打，打遠打準均可。這有點類似打高爾夫球，但高爾夫是定點打，這個是運動中擊打，有點像“導彈攔截”，更考眼力和反應力。因為疫情原因，這個教具一直沒推廣，但很快，孩子們就能玩上了。

一直以來都有一個信念支撐我，就是要讓農村孩子與城里孩子一樣，享受教育公平，用上一樣的體育器材。現在，我的這個理想已經實現，但我又有了新目標，就是讓更多孩子享受體育樂趣。

退休后，我想把我做的這些教具送到更偏遠的地方，當然，我也會送給城里的孩子，傳授當地體育老師制作器材的方法，讓更多人享受到“獨一份”歡樂。我已經發表了十幾篇論文，都與自制器材有關。如果可能的話，退休前我想出本如何做體育教具的書。我不要稿費，只想讓更多體育老師加入到為孩子做器材的隊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