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盲藝人在表演。大山攝
80多年來,左權縣盲人宣傳隊成了“太行山里的文藝重步兵”,他們用流傳千年的左權“開花調(diào)”唱著自己和山里人的故事。音樂學家田青稱他們是“活著的阿炳”,作家唐師曾說他們的音樂“應該跪著聽”
“問天問地問爹娘,活了這一輩,老天呀,我是甚模樣?
走過了一村又一莊,拉起這胡琴來,老天呀,俺們整日里走四方。
云為蓋的山為床,暑去寒來,老天呀,俺們走遍了太行?!?/p>
正如這首《問天問地問爹娘》歌曲中所唱,在層巒疊嶂的太行山上,有一支盲人隊伍,他們背著行李,串成長串,抬頭向天。隊伍中的人一手抓著導盲棍,一手搭著前面人的背包或肩膀,腳尖顫巍巍試探之后,身體的重量才落下來。深一腳淺一腳,隊伍蹣跚在山溝、小路上。行走,演唱,行走,演唱。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寒來暑往,一年要走360多個村莊。
他們行走的時間不以年計,而幾乎以世紀算。從“三皇崇拜”到張起“太行抗日救國盲人宣傳隊”大旗,他們一直背著行囊,為太行鄉(xiāng)民歌唱至今。
80多年來,山西左權縣盲人宣傳隊成了“太行山里的文藝重步兵”,他們用流傳千年的左權“開花調(diào)”唱著自己和山里人的故事。音樂學家田青稱他們是“活著的阿炳”,作家唐師曾說他們的音樂“應該跪著聽”。
《誰說桃花紅,誰說杏花白》
“誰說桃花紅來誰說杏花白,瞎瞎地活了這輩輩啊,我可沒看出來。
山路路你就開花,漫天天你就長,太陽開花是甚模樣,這輩子難思量?!?/p>
兩張桌子一拼,八個凳子一擺,八個盲人操弄起他們背來的樂器,“嚨咚嗆”的鑼鼓聲一響,村民們迅速圍攏過來,抽著煙的,抱著娃的,“盲宣隊來了,盲宣隊來了?!?/p>
這是8月12日下午6時,山西省左權縣五里堠村街口發(fā)生的一幕。鑼鼓聲畢,左權縣“向天而歌”盲人宣傳隊的成員有的更換了樂器,他們每個人跟前幾乎都有兩三種樂器,拿在手里,綁在腿上,或放在手邊。
演出開始后,反映抗擊疫情的新曲目、傳統(tǒng)曲目等一首首歌曲,以村民們熟悉的“開花調(diào)”旋律,在盲宣隊隊長劉紅權、王樹偉等人的口中涌出。
演唱時,除了王玉文把臉埋在雙手捧著的笙上,盲宣隊大部分隊員的臉都朝著天,頭部跟著旋律晃動,一下一下,干脆有力。他們似乎不管有沒有觀眾,只唱給自己聽,只在一曲終了,聽到村民們的鼓掌和叫好聲時才會回過神,咧開嘴笑。
劉紅權唱完《誰說桃花紅,誰說杏花白》后,氣氛似乎達到了一個高潮,村里63歲的申淑萍自告奮勇,走到劉紅權和王樹偉身后,簡單交流幾句,音樂聲又起了,在盲宣隊的伴奏下,申淑萍唱了一首《二嬸嬸》。
接下來,幾個農(nóng)村婦女開始推搡一個穿紅裙的女人,遠處的男人們也跟著起哄,“上去,來一個。”50歲的王仲芳既想去又害羞,最后一擺手,也站到了申淑萍剛才的位置。王仲芳唱的是《有了心事慢慢來》,這是一首當?shù)貍鹘y(tǒng)的情歌,王樹偉和她對唱。王仲芳的聲音響亮,調(diào)子很高,最后的一句合唱,王樹偉破了聲,大家哈哈大笑。
演出持續(xù)了近兩個小時,劉紅權連說了幾句“完了,散了吧”,這一兩百名五里堠村民才陸續(xù)散開。
晚上,同事徐偉請盲宣隊員們吃飯,中間的幾個小插曲讓記者意識到這群“沒眼人”嘻嘻哈哈、互相打趣,看似豁達背后的艱辛。
吃飯時選了一張大桌子,他們互相拉扯著一個挨一個坐到了座位上。點菜時,劉紅權說“一個人點一個”,結果8個人就點出來兩個菜,一個是山西最常見的“過油肉”,一個是“涼拌莜面”?!敖o啥吃啥,誰能叫得出菜的名字呢?!?8歲的藥成江說。
好在晚上一起吃飯的還有五里堠村的會計,不然又鬧出后悔的笑話。等上菜的工夫,他來了,看了一眼說,換座位。盲宣隊的8個人按隔一人坐一人的方式分開。
“他們挨著,吃不上飯。”那名會計說完,把大家分散安插在他們中間,負責給他們夾菜,隨后他又把這八個人面前的小碟子拿走,一個人發(fā)給一個大碗,“有什么菜都給他們夾到碗里?!?/p>
《紅都炮臺》
“紅都呀炮臺修哩牢,四圍呀圍墻,同胞呀,兩丈多高。
英勇的八路軍堅決往前沖,架云梯過圍墻,攻在炮臺根。
……
六月二十三天明四點半,紅都呀炮臺完了蛋。”
這首《紅都炮臺》是盲宣隊唱了近80年的歌?!凹t都炮臺”是日本人修建在太行山上的一個著名炮臺,這首歌就是八路軍摧毀炮臺后當?shù)匕傩毡磉_喜悅而唱出來的心聲。
1937年全面抗戰(zhàn)以后,八路軍北上抗日開辟根據(jù)地。三個師分別控制呂梁、五臺、太行諸山脈,作為開展華北游擊戰(zhàn)爭、建立敵后抗日根據(jù)地、堅持長期斗爭的戰(zhàn)略基地。
太行山中部的左權縣原名遼縣,東漢始置遼山縣,宋置遼州?!疤邪岁€,山西鎖鑰”,意思是八百里太行山,只有八個出山的交通要道,成為打開山西的鑰匙。左權縣境內(nèi)的遼河(今濁漳河)與太行山呈“十字”狀,成為古“太行八陘”之一。
八路軍一二九師挺進太行山中南部之后,開辟了晉冀魯豫抗日革命根據(jù)地。1940年開始,八路軍總部、一二九師師部,中共中央北方局、野戰(zhàn)政治部、后勤部、《新華日報》社等150多個黨政軍機構,在左權麻田駐扎了長達五年之久。八路軍總部曾在陜西、山西、河北的80多個村莊駐扎過,在麻田時間最長。
左權縣史志研究室主任張俊平說,左權縣當時有兩個政權,一個是位于北部今縣城所在地的日偽政權,一個在南部麻田的八路軍政權,兩者相距50公里。麻田除被稱為“小延安”之外,還被稱為“小江南”,這里是太行山中的一個小盆地,氣溫較高,且是富水區(qū),左權縣有大大小小2000多條河流。獨特的自然條件和群眾基礎決定,適宜總部機關駐扎。記者在麻田鎮(zhèn)看到,當?shù)卮迩f現(xiàn)在還有蓮藕種植基地、水稻種植基地等。
1942年5月,日軍大掃蕩期間,為掩護總部機關轉移,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將軍犧牲于此,為紀念左權將軍,遼縣在當年9月更縣名為左權縣。
左權縣原副縣長、左權歷史研究者王占文說,抗戰(zhàn)時期,八路軍團結并發(fā)動一切可以發(fā)動的力量,在這種背景下,1938年成立了盲人宣傳隊,成為八路軍領導下的一個“特殊工種”。
“在此之前,據(jù)我們的師傅們口耳相傳,太行山上的盲人和各地的盲人一樣,算卦、賣唱、‘坐門墩’,在財主家門口唱曲、唱吉利話,賞碗飯吃,或領些賞賜的錢、小米等東西。”劉紅權說。
據(jù)學者劉洪慶考證,在舊社會,盲人的“行會組織”為“三皇會”。那個年代,凡是游走在太行山上依托說書、算命而生存的盲人,必須參加“三皇會”,不參加就不允許賣藝、算卦。加入這樣的組織,需要繳納一定數(shù)量的銀錢,“會首”也稱“瞎官”,將這筆錢放貸出去,來年收回的利息,就夠組織一年一度的集會活動。
“三皇會”以州為單位,如沁州的沁縣、武鄉(xiāng)、沁源為一個組織,每年農(nóng)歷五月初五聚會,遼州的遼縣、和順、榆社為一個組織,每年農(nóng)歷九月初九組織聚會。《左權文化志》稱:“‘三皇會’行‘會考、審案、說書’諸項活動,是盲藝人交流、競賽的盛會,也處理盲人違紀行為,約束、規(guī)范藝人行止、言論?!?/p>
1938年,太行抗日民主政府將民間盲藝人組成盲人宣傳隊,1938年有3人,到1940年發(fā)展到11人,1943年發(fā)展到45人,分4個小隊活動。他們以藝人身份為掩護,出入于敵占城鄉(xiāng),甚至炮樓、營房,借唱書和卜卦之名,宣傳抗日,特別是在瓦解偽軍方面有較大貢獻。這一時期的曲目有《男十大勸》《女十大勸》《偽軍十大恓惶》等,在根據(jù)地演出的書目有《紅都炮臺》《人民子弟兵》《擁護八路軍》《左權將軍》等。
但是盲宣隊并沒有進入革命隊伍的正式序列,抗戰(zhàn)勝利后他們依舊是流浪的民間藝人,是文化部門領導的一支編外隊伍,宣傳黨和國家的政策?!疤锌谷站葒と诵麄麝牎备拿伞白髾嗫h盲人毛澤東思想宣傳隊”,他們又演唱《歌唱互助組》《合作社》《反腐敗》《打假冒商品》《左權十大變》《退耕還林》《抗擊疫情》等。
《光棍苦》
“正月里梅花開,花開人人愛,光棍有心采一枝,拿回家沒人愛。
二月里刮春風,光棍沒人好傷心,衣服上破的都是窟窿窿,還得光棍去求人給縫,光棍有心不去求人縫,春風吹得腰腿痛。
……
十二月一年了,大小人說過年好,案板上家家響得叮叮當當,家家剁肉都吃餃子,有老婆的人家吃餃餃,光棍吃的面條條。”
這首傳統(tǒng)的琴書《光棍苦》是盲藝人在唱自己。盲宣隊沒有來自國家財政的生活保障,他們靠農(nóng)村市場養(yǎng)活自己,一旦離開隊伍,就無法生存。
今年68歲的王玉文是目前盲宣隊最早加入的一名隊員,王玉文出生在左權縣邊上一個叫獨蘭凹的村莊,14歲壞了眼,18歲放羊就瞧不見羊了。1975年,王玉文跟上了盲宣隊。
在左權的300多個村莊和各個單位游走演出,是盲宣隊的謀生手段。劉紅權說,每年正月二十六,隊員們在縣城集中起來,文化局編排節(jié)目集中培訓半個月,隨后分成兩個隊,開始下鄉(xiāng),一支隊伍負責縣城南半部,一支負責北半部。一年走三回,一回兩三個月。
“正月里走了,到三四月回來,把冬棉襖換成薄衣服,再下去,八九月回來,穿上冬衣,再下去。轉上一圈,就是一年。”劉紅權說,去的時候隔一個村子演唱一次,回來的時候把剩下的補上。到了村里演出完吃“派飯”,一家負責一個盲人,所以每個人吃的飯都不一樣。村里人家住的地方多就安排在人家里住,沒有住處就把教室里的桌子拼起來,當床,“桌子、椅子、凳子都睡過。”
王玉文說,盲宣隊下鄉(xiāng)就靠著兩條腿走,有點視力的在前面領著,其他人搭著前面人的背包。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幾十斤重的包,里面有鋪蓋、衣服、鞋子、毛巾等日常用品,還有與他們相依為命的樂器。他們不帶碗筷,但是帶尿壺,晚上起夜不方便。
“有時候一天走20多里,剛開始走時腿疼、肩也疼,后來就習慣了?!?995年加入盲宣隊的劉紅權一走走了20年。太行山崎嶇不平,有的地方甚至沒有路,盲人行走難度可想而知。沒有路,沒有橋,盲宣隊最害怕的是下雨下雪,陳玉文如今還對剛進隊時的一次過河心有余悸。剛下完雨的太行山里河水暴漲,“衣服都脫干凈,兩個村民架著一個個盲人蹚水,水到了胸口,腳下夠不著底?!标愑裎膰槀€半死,怕被沖走。
從1938年至今,盲宣隊多的時候有40多名成員,現(xiàn)在還有八個人。這中間,五個人還能看見點光,三個人徹底失去光感,陷入無邊黑暗。
八個人中,一共有三個人結過婚,目前只有兩個人有妻子。
50歲的劉雙明曾結過婚,30歲那年害了場眼病,視神經(jīng)萎縮了,此后再沒看見過東西,包括太陽??床坏教柺敲と说牡拙€,就是說對光沒有了感覺。兩年后,妻子和劉雙明離了婚,把幾歲的女兒留給了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劉雙明哭著把女兒丟給老母親,離開距縣城130多里路的車谷村,參加了盲宣隊?!吧嫌欣希掠行?,總得有個收入吧?!眲㈦p明說。
資深記者南香紅在2003年采訪完劉雙明時寫道:劉雙明的悲苦是刀刻在臉上的,什么時候也丟不掉。他總是默默地坐著,一雙完好但沒有光澤的眼睛看著前方,好像那眼睛里隨時有眼淚流下來。“不習慣,不習慣。”剛入盲宣隊一年的劉雙明頭上頂著一個大包,是撞出來的,導盲棍在他手里還不靈巧,走哪兒撞哪兒。
每年盲宣隊結束放假,在縣城集合時,劉雙明天不亮就得起床,從村里出發(fā)摸索走五里地,坐上班車,再用大半天時間才能到縣城。在縣城,他在一個戲臺里住了七八年。
這是一個廢棄的戲臺子。從1990年開始,盲宣隊發(fā)現(xiàn)了這個無人問津的地方,把后臺修了修,改造成一個小院子和幾間破房子,一個房間里擠上七八個人,就算是盲宣隊在縣城落腳的地方。
事實上,參加盲宣隊也并不容易。劉雙明打了兩年梆子,學了二胡,又學笙,在2005年以后才有了收入?!懊ば爩嵭泄し种疲囱莩鲐暙I分配,剛來的兩年,還是學徒,隊里可憐我,才額外給點錢。”劉雙明說。
隊長劉紅權直到父親去世,才得以加入盲宣隊。患有先天性小眼球和小角膜癥狀的劉紅權是遺傳,他的母親是個盲人,17歲時嫁個40歲還沒討上老婆的工人。生下的四個兒子中有三個睜開了眼。
與盲宣隊其他成員來說,在太行山盲人宣傳的嗩吶聲里長大的劉紅權是幸運的。家里供他在太原讀完了盲校,并學了健康按摩。畢業(yè)后在一家浴池工作的劉紅權感到壓抑,在浴池里拉二胡,老板說“這不對”。但是劉紅權的父親堅決不同意他參加盲宣隊,認為那樣太苦,哪怕劉紅權托盲宣隊老隊員到家里求過幾次情也不管用。直到1995年父親去世,劉紅權終于返回了大山。“大山里自由,唱起來快樂?!眲⒓t權說。
《上輩子,下輩子》
“梁柱子那個花開,撐起一間間房,下輩子好歹睜開眼,把這恩報償。
太行山那個開花,走也走不到頭,下輩子好歹睜開眼,看看這圪梁和溝。”
太行山盲藝人唱的這首《上輩子,下輩子》,叫作左權縣盲藝人琴書調(diào),又叫左權盲人調(diào)。盲人演唱的曲調(diào),吸收外地傳來的數(shù)來寶、蓮花落、琴書、鼓書各種藝術形式,結合左權縣本地民歌曲調(diào),逐漸形成一種本地盲人演唱的獨特曲調(diào)和形式。
左權盲藝人技藝依靠師徒口耳傳承,一方面堅持按原來的曲調(diào)與樂器,另一方面堅持用方言,原汁原味地傳承。
傳承千年的左權民歌曾分為大腔、雜曲、小調(diào)三種形式,近年“開花調(diào)”被外界熟知,逐漸走出太行,走向國際,成為山西民歌的重要代表。左權“開花調(diào)”是小調(diào)的一種,屬“山歌體”,因唱詞精巧新穎,以“開花”為比興,故稱“開花調(diào)”。
“太行山民因為生活艱苦,看不到光明,每年開花時看到希望,所以開花調(diào)以花開為媒,都是很短的上下句?!蓖跽嘉恼f,生活的現(xiàn)實讓他們悲哀、委婉、低沉,這不同于陜北民歌“信天游”,“信天游”唱起來豪放、舒展。
王占文說,左權民歌代表作《桃花紅,杏花白》就是如此,最開始是婦女們一邊干針線等手邊活,一邊順口傾訴的悄悄話。
“太行山上的盲人不會算卦,呂梁山、外省等地的盲人現(xiàn)在有的依然以算卦謀生?!眲⒑閼c說,這是因為太行山盲藝人對傳統(tǒng)詞曲的演藝傳承。
王占文認為,“開花調(diào)”有兩次發(fā)展的重要機會,一次是抗戰(zhàn)時期“由民間走向了社會”。包括盲宣隊、抗日軍民演唱的革命歌曲等,都是群眾愛唱的民歌小調(diào)等舊曲填上新詞,大力推廣,成為振奮民族精神的戰(zhàn)歌。王占文近年研究梳理出150多首抗戰(zhàn)民歌。“這中間的許多歌曲,盲宣隊一直演唱至今,對‘開花調(diào)’走向新中國人民的生活舞臺,做出了巨大貢獻。”
劉洪慶也表示,左權抗日盲宣隊的經(jīng)驗曾在整個太行革命區(qū)推廣,武鄉(xiāng)、襄垣、沁縣等地都成立了盲宣隊,抗戰(zhàn)催生了盲宣隊從邊緣走向主流,從“娛樂民間”走向“圖解政策”,抗戰(zhàn)勝利后的幾十年也是如此。
第二次飛躍發(fā)生在近兩年,當?shù)丶哟罅藢ψ髾嗝窀璧膫鞒泻秃霌P力度,連續(xù)舉辦左權民歌匯等活動,促進左權民歌走出太行山,走向全國、走向國際舞臺?!坝?0多支民歌被全國人民熟知,部分甚至成為影視劇的主題曲,一批演唱民歌的藝人形成了梯隊?!蓖跽嘉恼f。
“如今山西民歌最有名的是左權民歌和河曲民歌,河曲民歌講究創(chuàng)新,左權民歌則堅持傳統(tǒng)?!眲⒑閼c說。繼左權民歌紅色歌舞劇《太行奶娘》之后,當?shù)卣鶕?jù)盲宣隊的故事,緊鑼密鼓拍攝新的劇目《向天而歌》。
《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幸福的花兒心中開放,愛情的歌兒隨風飄蕩,我們的心兒飛向遠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親愛的人攜手前進,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p>
這首為央視某節(jié)目演出而改編的“開花調(diào)”版《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如今也是盲宣隊表演的高頻曲目。首次演出時,坐在臺下的原唱、歌唱家于淑珍當場流淚。
進入21世紀以來的十多年,也是太行山“阿炳”們迎來新生活的十多年。他們會感激三個人,分別是田青、亞妮和劉紅慶。
2003年8月,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學家田青在太行山上發(fā)現(xiàn)左權盲人宣傳隊的演唱,被感動得熱淚滂沱,寫出《阿炳還活著》一文,在《人民日報》等媒體上發(fā)表,引起轟動。之后田青將盲藝人帶到北京多地巡演,這群隱沒于太行山中的“阿炳”,引發(fā)音樂“原生態(tài)風暴”。浙江電視臺的主持人亞妮則持續(xù)十年拍攝記錄他們的生活,將他們的故事講給更多的人。劉紅慶是劉紅權的哥哥,通過采訪、寫作,一直致力于推廣太行山盲藝人的故事。
左權盲宣隊每年在山里游走,也開始走向山外,他們參加電視節(jié)目,參加比賽,甚至參加邀請演出?!熬V線上的大城市,除了鄭州,基本上都去過了?!眲⒓t權說。
左權縣城中心的一個小院子,成了他們的工作室,掛了非遺的牌子,還成立了“劉紅權民間音樂傳習所”。這里原來是左權縣一個局的辦公室,有十多間平房,院子里有獨立的廚房、衛(wèi)生間和洗澡的地方。劉紅權平常也住在這里。其他人晚上則要回自己家。他們八個人,除了劉紅權,每個人都有一套廉租房。
劉雙明在2010年搬進一套52平方米的廉租房,在一樓,盲宣隊的隊員大部分分布在他周圍單元的一樓。“2005年以后,生活條件逐漸變好,一年能掙幾千元,現(xiàn)在每年下鄉(xiāng)能掙一萬多元?!眲㈦p明說,廉租房的開支是每年1130元,他享受著低保、一級殘疾補貼、免費居民醫(yī)保,每年的社保繳納自己掏少部分,盲宣隊承擔大部分。
在家里,劉雙明能摸索著自己做飯。前些年,她的女兒大部分時間在外打工,一個人生活的劉雙明需要自己買菜做飯?!靶^(qū)就有菜店,燜點米,和點面壓個面條,隨便炒個菜,也就應付過去了?!眲㈦p明說,2017年底女兒結了婚,有了孩子,女婿在縣城工作,現(xiàn)在一家四口一起生活,日子有滋有味。
盲宣隊最年輕的隊員是44歲的李彥紅,從2015年加入后就沒走路下過鄉(xiāng)?!拔辶昵?,下鄉(xiāng)就換成了坐車,原本需要一年時間轉遍的村子,現(xiàn)在只需要幾個月?!崩顝┘t說,現(xiàn)在路變好了,村子也少了,但是每年還是得轉一遍。
今年48歲的王樹偉,2015年和在盲宣隊為他們做飯的趙冬梅結了婚。這個患有先天性白內(nèi)障的男人,曾是隊里的帥哥,王樹偉說他們是自由戀愛。
1953年出生、20歲上被雷管將左手和右眼炸沒的王玉忠,30多歲時娶了帶著一兒一女的女人。現(xiàn)在,大女兒出嫁了,兒子讀完大學成了家,親生的小女兒正在讀研究生。
1952年出生的藥成江到現(xiàn)在仍然過得像個孩子,相依為命的老母親雖然90多歲了,每天還給他做飯,不讓他進廚房,嫌他不干凈,嫌他看不見。“快70了,還有娘嘞,幸福哇。”藥成江笑起來,眼睛只剩兩條縫。
“從《誰說桃花紅,誰說杏花白》唱到《桃花不再紅,杏花不再白》,現(xiàn)在還是《桃花紅,杏花白》?!眲⒓t權說,他們這批盲哥們兒,惜福、知足。(記者 孫亮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