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記者 李良勇

“在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相對平靜后，中東古老的沖突重新爆發，并將整個地區推向更廣泛暴力的邊緣。”英國《經濟學人》周刊網站日前刊登一篇題為《中東將出現新的力量平衡》的文章，這樣描述最新一輪巴以沖突給這個地區帶來的沖擊。

此輪沖突已持續一個多月，其規模、傷亡人數、外溢影響等都超過以往。分析人士認為，在各方力量博弈之下，中東地區格局面臨復雜變化，其未來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沖突的結局。

共同要求停火止戰

瑞典烏普薩拉大學教授阿肖克·斯瓦因在阿聯酋《海灣新聞報》網站發表文章指出，以色列或將贏得加沙的戰斗，但可能會輸掉戰爭。“特拉維夫稱，在徹底消滅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之前，它不會停止軍事行動。這一目標聽起來很宏大，但幾乎不可能實現。”世界各地支持巴勒斯坦的大規模游行示威表明，巴方在更大程度上贏得了與以色列的輿論戰。

11月17日，在加沙地帶南部城市汗尤尼斯，人們查看遭以色列襲擊后的建筑廢墟。新華社發（里澤克·阿卜杜勒賈瓦德攝）

從中東地區來看，以色列當前處境孤立。隨著以軍在加沙地帶的軍事行動造成越來越嚴重的人員傷亡，阿拉伯國家和伊朗、土耳其等地區大國逐漸統一立場，一致譴責以色列的戰爭行為，敦促立即停火。

在阿拉伯國家層面，沙特暫停此前由美國推動的沙以關系正常化談判；阿聯酋表示不會把與以色列的經貿關系與政治關系混為一談；約旦和巴林召回駐以大使；阿爾及利亞更是主張斷絕與以色列的一切外交關系。埃及、卡塔爾等國則展開斡旋，尋求實現停火。

伊斯蘭國家中，伊朗、土耳其均對以色列展現出強硬立場，多次強烈譴責以色列的“戰爭罪行”。在沙特主辦的阿拉伯－伊斯蘭國家領導人聯合特別峰會上，阿拉伯國家和伊斯蘭國家共同發出立即停火止戰的強烈聲音。

土耳其馬爾馬拉大學學者巴勒什·多斯特表示，這次峰會獲得廣泛支持，不僅伊朗、土耳其和埃及等地區大國領導人出席會議，與會各方還統一了立場。在阿拉伯國家和伊斯蘭國家中，這種統一立場在過去是比較罕見的。埃及中東戰略研究與國家安全論壇研究員阿卜杜勒－穆赫迪·穆塔韋也認為，阿拉伯國家和伊斯蘭國家在此輪巴以沖突問題上罕見地統一了立場，“這一點非常重要，表明它們已經認識到，立場分歧損害著每個國家，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各方考量仍有差異

分析人士指出，此輪巴以沖突使得中東地區格局更加復雜化。沖突爆發前，中東地區在與以色列關系問題上主要分為三個陣營：一貫與以色列對立的伊朗及其盟友，包括敘利亞、伊拉克、黎巴嫩、也門等；與以色列建交或尋求關系正常化的國家，包括已與以色列建交的埃及、約旦、阿聯酋、巴林、摩洛哥等，以及在美國推動下尋求與以色列關系正常化的沙特；其他對以色列持觀望態度的阿拉伯國家。土耳其與以色列的關系則是起伏不定。

11月20日，裝載野戰醫院設備的貨車停在加沙地帶南部城市汗尤尼斯。巴勒斯坦安全部門人士告訴新華社記者，來自約旦的野戰醫院設備已于當天經由拉法口岸進入加沙，該野戰醫院將設在加沙地帶南部城市汗尤尼斯。新華社發（里澤克·阿卜杜勒賈瓦德攝）

作為以色列的鄰國，埃及和約旦受到沖突外溢影響，兩國均不希望戰事擴大，同時明確拒絕接收來自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難民。沙特表示，將盡一切努力尋求在地區和國際層面阻止加沙局勢升級，但到目前為止尚未對以色列采取實質性施壓舉措。華盛頓海灣阿拉伯國家研究所高級常駐學者克麗斯廷·迪萬認為，沙特堅持“中間立場”，既未繼續推進與以色列關系正常化，也未回應對以色列采取強硬措施的呼聲，同時與伊朗進行了密切磋商，表現出務實態度。

土耳其一直謀求在中東地區發揮更大作用。它在此輪沖突爆發后力挺巴方，希望進一步拉近與阿拉伯國家和其他伊斯蘭國家的關系，擴大自身國際影響力。

相比上述國家，伊朗的強硬姿態在國際上更受關注。今年年初，伊朗先與沙特復交，隨后與其他海灣國家、蘇丹等也迅速緩和了關系。伊朗分析人士指出，此輪巴以沖突讓伊朗進一步拉近了與阿拉伯國家的關系，萊希受邀參加沙特主辦的阿拉伯－伊斯蘭國家領導人聯合特別峰會、成為十多年來首次訪問沙特的伊朗總統，便是一個例證。

格局演變前景難料

此輪沖突還在進行中，結局如何尚難斷言，但其走向預計會對未來中東格局演變產生影響。

首先，沖突帶來的一個重要變化是，巴以問題再次成為中東政治舞臺的中心議題，“兩國方案”也再次引起國際社會重視。

這是11月19日拍攝的以色列沿加沙地帶修建的隔離墻。新華社記者 陳君清 攝

巴勒斯坦政治分析人士薩米爾·阿納卜塔維說，此輪沖突“使巴勒斯坦問題回到全球議程的重要位置，再次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以色列特拉維夫－雅法學院教授、以色列政治學協會前主席阿薩夫·梅達尼表示，沖突結束后，巴以問題必須實現政治解決，而“兩國方案”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不過，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教授劉中民指出，在此輪沖突過后，落實“兩國方案”面臨至少五重挑戰：其一，此輪沖突令巴以矛盾更加激烈，這使得重回談判桌謀求政治解決的過程會更加復雜；其二，在一些國家干擾下，聯合國集體安全機制弱化，致使政治解決巴以問題達成共識的難度增加；其三，美國近年來嚴重背離“兩國方案”，給解決巴以問題留下許多“負資產”；其四，阿拉伯國家和地區其他力量仍有各自不同考量，形成合力有難度；其五，巴勒斯坦內部仍不統一，巴當局、哈馬斯和以色列三方關系越發復雜。

沖突帶來的另一個變化是，以色列與地區一些國家矛盾加劇，處境越發孤立。

據《以色列時報》報道，以總理內塔尼亞胡日前宣稱，將不顧國際社會壓力，繼續進行旨在消滅哈馬斯的軍事行動，并誓言“在必要時堅決對抗世界”。一些美國和阿拉伯國家官員認為，以色列忽視美國在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中的教訓，可能會陷入長期暴力沖突的泥沼。“如果沒有明確的退出戰略，軍事占領就會變得曠日持久、代價高昂、在政治上難以為繼。在沒有明確退出戰略的情況下，軍事占領持續的時間越長，以色列就越有可能面臨被占領地區的巴勒斯坦人及國際社會的抵制。”斯瓦因指出。

但也有分析認為，除伊朗與以色列之間的矛盾會持續外，其他各方與以色列的緊張關系不會是持久性的，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關系正常化的趨勢不會就此結束。

第三，地區國家戰略自主性將進一步增強。此輪沖突讓地區國家進一步看到美國對以色列的偏袒，進一步認清美國的雙標和虛偽，從而更加堅定地走獨立自主道路。整個地區走向對話與和解的大勢不會有根本改變。

劉中民認為，沙特與伊朗的和解不會因此輪巴以沖突而倒退，雙方目前表現出來的是合作而非對抗的姿態。沙特主辦阿拉伯－伊斯蘭國家領導人聯合特別峰會，某種程度上也是阿拉伯國家、伊朗和土耳其等力量近年來和解的“成果和延續”。

穆塔韋認為，中東地區格局未來或將發生重大變化，只是這種變化的具體形式現在尚不明晰。“我相信這些變化將在沖突結束后變得明朗……但一切都取決于戰爭如何結束。”（參與記者：姚兵、沈丹琳、張天朗、呂迎旭、柳偉建、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