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故居
陳毅打太極拳 新華社資料片
從四川樂至縣城往西北方向走三十公里,勞動鎮正溝灣舊居村旁,羊叉河繞灣流過,淺丘中的谷地因為小河滋潤而肥沃,適宜農桑。1901年,新中國十大元帥之一陳毅就出生在這里的一個耕讀世家中。
1959年,當闊別家鄉數十年的陳毅再次回到樂至時,隨著汽車翻過龍泉山,進入丘陵地區,看著道路兩旁的田地,他興奮地說:“啊,快到樂至界了!”
穿過一片荷塘,來到陳毅故居。這是一座三進的院落,陳毅在此度過了他無憂無慮的童年。距離陳毅故居不遠處,就是陳氏宗祠。陳氏宗祠年代久遠,古色古香。當年,陳毅從法國回國后曾在這里的一間小屋居住了半年。這個小屋門口有這樣一副對聯:年難過,年難過,年年難過年年過;事不成,事不成,事事不成事事成。橫批:春待來年。這副對聯是陳毅1923年春節寫的,自從1908年離開家鄉后,這是他第一次回來過年。留洋歸來,陳毅為何會感到“年難過事無成”?又是什么讓他重燃希望,堅定了未來的道路?
少年尚不知愁
陳家的祖上有“耕讀傳家”的規矩,陳毅的父親陳昌禮早年被送往成都讀書求功名,雖然一生沒能中舉,但在兄弟幾人中算是讀書最多的一個。母親黃培善性格剛毅,處事果斷,持家教子有方。
陳毅自小聰明伶俐,很惹人喜愛。他小時候還能享受一項特殊的待遇,玩耍時餓了,可以去老祖母那里抓一把嘎嘣脆的沙胡豆當零食吃。
幾十年后,陳毅對此仍記憶猶新。20世紀50年代末,已經主持外交工作的陳毅在一次報告中,針對美蘇兩國的核壟斷、核訛詐,詼諧幽默地說如果原子彈能像沙胡豆那樣,誰都可以到店子里去稱二兩,那么它就不稀奇了。可見,童年時的“沙胡豆”在陳毅的印象中是多么深刻。
陳毅3歲開始跟著哥哥們背誦《三字經》,5歲由父親課讀《千字文》,半年后進入私塾識字讀書。但當時的陳家已經開始沒落,日子愈發艱難。遇到農忙時,小陳毅也要幫大人們做一些拾麥穗、撿紅苕、打豬草、放牛等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時候的陳毅非常頑皮,與小朋友玩游戲時經常惹禍。當時鄉間迷信盛行,到處都是香火繚繞,烏煙瘴氣。一天,陳毅把插在香爐里未燃的“香棍棍”收集起來,分粗細、大小排列,豎在十米之外。他手里拿著被河水沖刷的光滑的卵石片,從兩腿中間向目標用力投去,“香棍棍”被擊得四處飛濺。迷信的人知道是陳毅干的后,怒不可遏,認為陳毅褻瀆了神靈,是大不敬,紛紛向陳家告狀,陳家只好忙不迭地賠不是。
如今,包括陳毅舊居、陳氏宗祠等40余處景點在內的陳毅故里景區成為川南紅色旅游的熱門選擇。陳毅故里景區管理委員會宣教營銷部部長倪艷梅介紹,旅游大道通車后,從樂至城區到景區的時間,由過去的30分鐘縮短至12分鐘左右,今年“五一”期間到景區參觀的人數已經突破10萬人。“大家都來這里找尋革命偉人青少年時期的故事。”倪艷梅說。
成都求學激發“工業救國”想法
1909年,陳家將老家的田產抵押,由鄉下遷到省城,居住在成都東門外的上河心。據陳毅故里景區管理委員會副研究館員蕭仕凱考證,陳家遷居都市,主要是為了給陳毅他們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他認為,陳家一直期望陳毅通過接受教育出人頭地。他還向記者展示了保存在陳毅紀念館里陳毅童年上學時用的書籃、筆筒、墨硯等。
陳毅來到成都,眼界大開,仿佛走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切那么新鮮又那么有吸引力。
他開始在錦官驛小學學習新學,上下學要經過一所工廠——陸軍部兵工廠。工廠里的機器轟鳴聲讓陳毅不禁多聽幾聲、多看幾眼。他聽身邊人說,“機器設備全是德國進口,光這個工廠的產品,就可以供應全部川軍的步槍和槍彈”。也是在這里,他第一次看到了高鼻子、藍眼睛、黃頭發的“洋人”。
1911年保路運動在四川爆發,剛到成都第二年的少年陳毅和同學們離開課堂,走上街頭,觀看保路同志會的宣傳活動。1942年,陳毅在《給羅生特同志的信》中寫道:我當時還不懂得革命的政治意義,但暴動的事實為我所親見,在我童稚的心靈激起了共鳴。
在華陽縣德勝鄉高等小學學習幾年后,陳毅開始思考路在何方。他曾回憶,“我少年時代的家庭教育和我在成都遇見的幾個精通中國文學的老師,以及成都周圍富于文學藝術史跡的自然環境,又把我推上了傾心于文學的道路”,但“辛亥革命以后四川連續不斷的軍閥內戰,引起我對政治和社會問題的注意”。因此,雖然酷愛文學,陳毅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工業救國”的道路。1915年秋,陳毅考入成都工業講習所,后又轉入甲種工業學校。
在《陳毅口述自傳》里,他回憶了自己與甲種工業學校國文老師徐子休在新舊思想上發生的兩次沖突:
有次,徐子休在國文課上發言說,四川沒有出過皇帝,沒有出過大將,只出了幾個文人,很可惜。當時,國內正在討袁,陳毅聽到這里,當眾反駁:“現在是民國了,無須出皇帝……現在要多出幾個科學家就好了。”
還有一次考試,徐子休從《易經》中出了一個題目:“象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陳毅的作答大意是:《易經》是古代文獻。那時候的初民沒有科學知識,聽見打雷就害怕。如果科技發達,人們可以了解自然現象的規律,就不會聞雷聲而恐懼。所以,當時的君子不過是無知識的膽怯者而已。現在已有金屬棒制成的避雷針,根本用不著害怕打雷……他的作答在老夫子徐子休看來是大逆不道、無法容忍,被判為倒數第一。后來雖然校長介入,最終也不歡而散。
在家鄉祠堂的小屋里寫下一封信
1917年底,由于家庭經濟更加困難,陳毅中途輟學。恰在這時,吳玉章等人在成都創辦了一個可以免費的四川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陳毅和胞兄陳孟熙都去報考并雙雙被錄取。1918年3月,陳毅開始就讀留法預備學校。1919年10月,他們到達法國馬賽。
在法國期間,陳毅認識了蔡和森。在蔡和森的介紹下,他對俄國十月革命有了更深的認識,也學習了《共產黨宣言》。提到留法經歷,他后來在《我兩年來旅法勤工儉學的實感》中感嘆:“我才知歐洲資本界,是罪惡的淵藪。”
1921年,因組織拒款斗爭、參加革命活動,陳毅、蔡和森等104人被武裝押送回國。回國后,陳毅在上海奔走,想解決全體留法勤工儉學學生的問題卻無果。后來,他作為四川省的代表回四川尋求解決辦法。但回到四川后,成都的當權者們忙于打仗,陳毅在成都依然毫無收獲。
1922年初秋,陳毅形單影只地回到樂至鄉下。在他留法的兩年中,陳家已敗落不堪。大伯、四叔、幺叔和陳毅的母親,都已將家產變賣罄盡,在成都無法謀生,先后回到樂至老家,合住在祠堂里,租種十來畝田為生。
蕭仕凱介紹道,陳家的這種遭遇,在當時農村世俗眼光里最被鄙視。陳毅兄弟出洋留學,不是“衣錦榮歸”,而是被押解回國,連個職業都沒有,更叫鄉人瞧不起。
為了謀一個適當的職業,陳毅在成都和樂至詢問過許多地方。“比較理想的,人家不肯給,說是我這個小廟容不下你這個大菩薩;人家愿意給的,我又嫌低了,不肯俯就。”此時的陳毅苦悶、彷徨。
“但那個時候,他還是用自己所學幫村民做了不少事。村里的軋花機太過笨重,費時又費力,陳毅對軋花機進行改裝,一時被鄉親們傳為佳話。”蕭仕凱說。如今這臺水力軋花機被保存在陳毅生平事跡陳列館中。
然而,也是在家鄉祠堂的那間小屋里,陳毅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找到了方向。中法兩地的漂泊經歷,讓陳毅對中國的歷史和現狀有了更深切的了解和認識。只有新興的無產階級和它的政黨共產黨,才能摧毀陳腐的舊世界。個人只有參加到革命的組織中去,才能有所作為,有所貢獻。
1922年,在這間小屋中,他給蔡和森寫信,申請加入組織。“就這樣,經蔡和森通信介紹,加入了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陳毅后來在自傳中寫道。
到這一年過年時,陳毅的心情已大不一樣。除夕之夜,他給陳家祠堂寫了那副文前提到的春聯。
1923年11月,經過考察,陳毅轉入中國共產黨,逐漸踏上職業革命家的道路。(記者張海磊、李力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