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4月,新華社記者張錦(左一)在調研西海固旱情時,來到涇源縣大山深處的鄉村采訪,并與當地回漢族群眾交談。 劉泉龍攝
中南海連著西海固,作為國家通訊社的新華社,也始終關注著在這塊被稱為“中國貧困之冠”土地上生息的人們
幾十年來,西海固一直是新華社重要的采訪調研基地,是新華社記者了解國情、踐行“四力”的熱土。“勿忘人民”是新華社的光榮傳統。與人民同甘苦、共冷暖,新華人對這片土地的深情與關注從未中斷
西海固,是寧夏回族自治區中南部六盤山集中連片貧困區的代稱,囊括了固原市原州區、西吉縣、隆德縣、彭陽縣、涇源縣,中衛市海原縣以及吳忠市同心縣、鹽池縣、紅寺堡區等9個貧困縣區。
“沃野千里,谷稼殷積,水草豐美,土宜產畜,牛馬銜尾,群羊塞道。”歷史上的西海固也曾林草茂密、田野肥沃,“蕭關古道”商賈往來絡繹不絕,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在此交會融合,生發無限繁華。
自宋代之后,氣候變化、戰亂頻繁、濫墾濫伐,西海固這顆絲路明珠逐漸淪為“缺青少綠,十年九旱”的苦瘠之地。“剁開一粒黃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餓”,詩人的悲吟精確地描述出這里的貧瘠。
因為山大溝深,十年九旱,晚清名臣左宗棠在奏折中曾稱這一地區“苦瘠甲于天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聯合國專家來這里考察后,留下了一句絕望的結論:“這里不具備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
“種下一簍子,收了一抱子,打了一帽子”,這曾是地處寧夏西海固腹地的固原地區土壤貧瘠的生動寫照。1971年,新華社記者陳廣俊采寫了參考報道《固原地區貧困調查》,反映固原地區因連年旱災,農民群眾生活極度困難,不少人食不果腹、衣難蔽體。稿件引起中央高度重視,國務院專門組織召開固原地區五縣領導干部會議,緊急為這個貧困地區解決了救濟糧、救濟款,解放軍原總后勤部撥發了大批救濟棉衣和被褥。同時,中央派出五個醫療隊深入固原地區,幫助當地衛生機構防疫治病。
1972年,固原又一次遇到了嚴重的旱災,群眾的生活和生產受到極大影響。新華社記者鄧子常等人深入災區,采寫了參考報道《寧夏固原地區受災情況和需要注意的問題》,提出當時固原地區在抗旱救災中面臨的幾個緊迫問題:一是各級領導班子亟待加強;二是生產自救沒有門路;三是救濟糧運輸困難重重;四是人口外流極為嚴重。稿件引起了中央領導和自治區領導的重視,寧夏緊急采取措施,緩解了群眾的生活困難。
上世紀70年代初,已經身患重病的周恩來總理聞聽西海固連旱3年,不少農戶“家無隔夜糧,身無御寒衣”后潸然淚下,他在中直機關7000人大會上動情地說,“解放這么多年,西海固人民群眾生活還這么苦,我這個當總理的有責任啊!”
1982年,在這片被稱為“中國貧困之冠”的土地上,國家啟動“三西”扶貧開發計劃,每年安排2億元專項資金,連續十年支持寧夏西海固和甘肅定西、河西地區的農業開發建設,首開中國乃至人類歷史上有計劃、有組織、大規模“開發式扶貧”的先河。
中南海連著西海固,作為國家通訊社的新華社,也始終關注著在這塊被稱為“中國貧困之冠”土地上生息的人們。
幾十年來,西海固一直是新華社重要的采訪調研基地,是新華社記者了解國情、踐行“四力”的熱土。
一篇500多字的報道,促成包產到戶在寧夏全面推開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包產到戶”為主要特征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極大解放了農村生產力,讓絕大多數農民吃飽了肚子,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也由此開端。但在寧夏,包產到戶政策的推進,卻遇到了重重阻力。
1978年春天,極端貧困的寧夏固原地區固原縣張易公社,率先在寧夏實行了包產到戶。此舉如同一聲晴天霹靂,震動了固原地區乃至全寧夏的各級黨政領導,進而引發了一場大爭論。
對于固原縣發端于張易公社的這場“土地革命”,自治區黨委內部也存在兩種意見。有人積極支持,有人堅持反對。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了1978年秋天,寧夏全區已經有39%的社隊自發實行了包產到戶。
面對寧夏各地農村一浪高過一浪的包產到戶浪潮,及推行過程出現的阻力,新華社記者敏銳地覺察到,包產到戶既是農民為解決吃飯問題而做出的抉擇,更是基層干部沖破“左”傾路線的束縛,解放農村生產力的有力措施,新華社應當給予大力支持和鼓勵。
1980年四五月份,新華社記者傅上倫、王漫滄等深入固原縣,對張易公社試行包產到戶的情況做了深入細致的調查,發出了《“定產到田,責任到戶”是怎么回事?》《張易公社為什么要搞包產到戶?》《在實踐中不斷解決出現的新矛盾新問題》《強烈的反響 激烈的爭論》等一組4篇參考報道《固原縣張易公社推行“定產到田,責任到戶”調查》。這組稿件刊發后,引起了中央領導同志的高度重視。
同年8月,為推動農村改革,新華社總社牽頭組織、由寧夏分社記者傅上倫、甘肅分社記者胡國華、陜西分社記者戴國強三人組成的“落實農村政策情況”調研小分隊來到寧夏后,第一站便深入到西海固地區。
采訪中,三位記者了解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線索:他們聽說固原縣什字公社75個生產隊,有62個生產隊要求包產到戶,上級機關有領導堅決反對,阻力很大。
對這個事后被認為影響歷史進程的事件,在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的《告別饑餓1978》一書中,1966年畢業于復旦大學的記者傅上倫,詳細回憶了當時的經過:
“那是8月9日,聽說固原縣什字公社有十幾個生產隊的社員,成熟了的麥子也不去割。我們立即趕去調查,才知原因是農民強烈要求包產到戶,但縣里堅決不同意……農民說,干了也是白干,不如不干。膽子大一點兒的隊干部則不管三七二十一,領頭搞了包產到戶。”
眼看“火山”就要爆發,傅上倫等幾位記者心急火燎,決定立即向總社報告。那個時候,山區通信條件極其落后,他們趕回固原,在郵電局用手搖的老式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了國內部主任的電話。主任聽了他們的報告,馬上說,這事情太重要了,不必慢吞吞寫稿子了,你們口授,我叫人來記錄。一會兒,編輯老楊來接電話,戴國強、胡國華在一旁幫著編句子,傅上倫捏著電話筒,一句一句說。約莫記了幾百個字,老楊就叫了起來:就這些已足夠說明問題,我馬上編發,詳細情況你們隨后寫好再報。根據電話記錄,編輯部很快整理出了一條參考報道。
稿件隨即得到了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并最終促使包產到戶在寧夏廣大農村迅速推廣。事后,自治區黨委一位領導評價說:“新華社是贊同、支持(寧夏)農村包產到戶最早、態度最堅決、旗幟最鮮明的新聞單位。”
在書中,傅上倫寫道:“一篇500多字的報道,能夠引起中央如此重視,促成包產到戶在寧夏全面推開,這是我們最大的快慰。”
“這個渠道一定要保持暢通”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當西海固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災時,新華社記者感同身受,眼含熱淚采寫參考報道,向中央反映百姓疾苦;當西海固城鄉社會發展日新月異時,新華社記者也歡欣鼓舞,通過一篇篇沾泥土、帶露珠的報道,為西海固的發展謳歌鼓勁。
新華社原黨組成員、秘書長張錦同志,是一名土生土長的西海固人。他在寧夏分社工作的近15年間,帶著深深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年年都要深入到這片土地采訪,每次少則十幾二十天,多則月余。1997年,因工作調動,他離開寧夏,告別了西海固,從此輾轉甘肅、北京等地。“我一直懷念著這片土地,甚至有時連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牽掛得不能自已!時常通過報紙、電視和新媒體,關注著它的發展變遷。”
寧夏在脫貧攻堅中創造的一個個奇跡、書寫的一個個故事、取得的一項項成就,彰顯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正如張錦當年采寫的通訊《中南海連著西海固》里記述的,西海固的貧困,始終牽動著黨中央的目光。
2020年初春和盛夏時節,已過花甲之年的張錦同志,兩次穿山越嶺重走西海固,寫下了長篇通訊《重走“蕭關古道”看新生》,在《新華每日電訊》刊發。這位老記者將筆觸拉回到了上世紀90年代,為我們講述了一段令人難忘的采訪故事。
那是1995年暮春4月,寧夏平原已呈現一派“波光迎日動,柳色向人深”的景象,然而,距離首府銀川300多公里之外的西海固地區,又在遭受著一場60年不遇的大旱。
在那個不見新綠的春天,時任新華社寧夏分社副社長的張錦,帶隊驅車從銀川出發,由北向南進入西海固地區。所到之處,滿目焦黃,風沙撲面。
踏著塵土飛揚的鄉村土路,張錦一行來到了固原市原州區張易鎮黃堡村,低矮的土坯房和破窯洞中,不見一張農民的笑臉,只聞廚房里的哭聲。走進村民陳具元家黑乎乎的窯洞,鋪著一張破席子的土炕占去一半,旁邊鍋臺上放著半盆苜蓿菜,竟沒一粒糧食。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女孩哭著說:“一點供應糧讓我爸賣了當路費,到外面搞副業去了,我媽領著妹子要飯著哩!”圍進來的鄉親們訴說:“像這樣要一頓、吃一頓的,莊子上還有好多戶哩……”
在20天的采訪中,張錦一行驅車2000多公里,沿途采訪5個縣區的16個鄉鎮、30多個自然村,踏進60多戶農家,看到幾乎家家斷糧、戶戶缺水。采訪結束后,他們用第一手材料含淚寫出了《連年旱魔肆虐 不見新綠》《群眾生活十分凄慘》《鄉村少見干部蹤影》一組三篇“西海固地區災情報告”。
這組深度調研稿刊發后,多位中央領導作出重要批示,國務院工作組專程到寧夏指導西海固地區抗旱救災工作。曾在寧夏工作過的全國政協原副主席劉瀾濤、楊靜仁兩位老同志,看了這組災情報告,含淚聯名給中央領導寫信:“希望中央高度重視西海固災情……還好有新華社這塊陣地,這個渠道一定要保持暢通。”
為西海固脫貧發展鼓與呼
“勿忘人民”是新華社的光榮傳統。與人民同甘苦、共冷暖,新華人對這片土地的深情與關注從未中斷。
為了讓年輕記者在西海固沉下心、扎下根,寧夏分社先后通過選派骨干記者掛職西海固貧困鄉鎮、記者坐班車下鄉、在西海固貧困農戶家過年等方式,鼓勵記者扎根西海固土地,貼近西海固群眾。
在分社歷任領導帶頭踐行“扎根工程”和一系列管理措施的激勵下,寧夏分社記者紛紛把西海固當作“第二故鄉”,有的記者在西海固一待就是一兩個星期,有的記者一年到西海固采訪數十次。尤其是在精準扶貧和脫貧攻堅戰打響之后,新華社寧夏分社更是把西海固的脫貧事業作為報道的重中之重。
貧困地區的教育,是個沉重的話題;在20年前的西海固地區,這個話題更加沉重。因為窮根太深,“學生娃”的求學路更加艱難。
將土豆切成條,水開后入鍋,再放些面條煮熟后,加入鹽、澆幾滴油,這就是“洋芋面”。在2003年前后,這是西海固地區一般百姓的當家飯,也是絕大多數住校生每天僅能吃到的飯。但就是這種每頓不到5角錢的飯,當時在西吉縣女子中學初二5班上學的王曉霞,一天也只能吃一頓。
在王曉霞老家平峰鄉蘆溝村,寧夏分社記者看到,黃泥房內沒有像樣的家具。家里兄妹3人,姐姐王曉燕上一年考入長安大學,哥哥王小剛在西吉一中上高三。王曉霞的母親劉爾珍,47歲頭發已花白。她向記者哭訴說,家里種的地剛夠吃飯,娃的學費全靠他爸外出打工,再就是借。
在一本舊塑料皮筆記本上,記者看到這樣一份欠賬單:2002年以來,劉爾珍家向35戶借了賬,有1000元、20.5元的現金賬,也有10公斤胡麻、33公斤豌豆這樣的實物賬。
看了賬單,再看到墻上的十幾張“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干部”“新世紀杯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優秀獎”等獎狀,記者感到特別心酸。
在深入調查的基礎上,2003年12月,分社記者采寫了一組三篇的《寧夏西海固地區教育狀況調查》,集中反映了制約西海固地區教育發展的種種難題。報道在新華社《半月談》刊發后,自治區政府相關領導專門打電話到教育廳等相關部門,要求對稿件反映的問題深入研究。
被西海固貧困狀況震驚的讀者,紛紛向文章中提到的王曉燕三兄妹捐資,自治區黨委不僅表示要資助王曉燕三兄妹上大學,還將其全家列入了移民搬遷計劃。
發展產業,是實現脫貧的根本之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產業扶貧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也是增強貧困地區造血功能、幫助群眾就地就業的長遠之計。”貧困地區產業的發展,更是新華社記者關注的重點。
西海固曾經的苦,不僅連著風沙、烈日、黃土,也連著一種食物——洋芋蛋蛋,學名馬鈴薯。“一年四季,就是洋芋陪伴人的生活。”西海固女作家馬金蓮記得,洋芋既是主糧也當蔬菜,記憶中的舌尖體驗就是洋芋、洋芋和洋芋,蒸炸拌煎炒煮,苦日子里,洋芋填充著饑餓的胃,成了西海固人的“救命蛋蛋”,也成為西海固貧窮的象征。
讓馬鈴薯成為西海固農民脫貧致富的“金蛋蛋”,是西吉縣決戰決勝脫貧攻堅戰亮點之一。因為產量高價格好,到2000年前后,馬鈴薯行情好的時候,一畝地能賣幾千塊錢。馬鈴薯產業成為名副其實的戰略性主導產業之一,西吉縣也成了“中國馬鈴薯之鄉”。
2008年,在西海固核心區的固原市,馬鈴薯獲得了大豐收,但由于銷售不暢且價格下跌,出現了賣難現象。在西吉縣最大的馬鈴薯加工企業門前,寧夏分社記者看到,裝滿馬鈴薯的農用車,在公司門前排起約1公里的“長龍”,前來交售馬鈴薯的農民們在冷風中焦急等待,有的甚至守候了三天時間,依然未能將馬鈴薯順利出售。
此情此景讓記者心急如焚。經過深入采訪,記者撰寫了一篇“現場目擊”稿件,反映了固原馬鈴薯銷售不暢、被低價賤賣、廣大種植戶增產不增收的問題。
2008年12月4日,這篇參考報道刊發后,引起中央領導關注并批示。原農業部委派工作組迅速趕赴寧夏,并協調國家相關部委,全力幫助固原市緩解馬鈴薯難賣的問題。經過央地攜手聯動,不僅問題得到圓滿解決,還暢通了走向全國大市場的通道,從根本上破解了脫貧產業面臨的“發展之困”。
2020年11月16日,隨著當地最后一個貧困縣——西吉縣宣告脫貧出列,有著“苦瘠甲天下”之稱的寧夏西海固地區,從此整體告別了絕對貧困,這其中,涉及千家萬戶、早已躍上產業化發展道路的馬鈴薯產業功不可沒。
有吶喊鼓勁,也有監督建議
鐵肩擔道義,直筆寫春秋。記者的職能,不僅僅是吶喊鼓勁,也有監督建議。對西海固也是如此,愛之深,責之切。
西海固窮,窮在山大溝深,十年九旱,人畜飲水困難。為了從根本上解決群眾生產生活用水問題,新華社記者多次深入采訪,通過多種渠道,呼吁從根本上解決西海固的吃水問題。
寧夏西海固地區鹽池縣和同心縣、甘肅省環縣、陜西省定邊縣,曾是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的一部分,又是極度干旱缺水地區和地氟病高發區。1987年,國家批準興建鹽環定大型電力揚黃工程,預計建成后可解決三省區四縣36萬人、127萬頭牲畜的飲水困難。
這項被稱為“亞洲最大人畜飲水工程”的大型電力揚黃工程,自1988年7月動工以來,歷時十多年,耗資近10億元。可由于工程涉及三省,協調難度大,續建配套乏力,工程建成了“半拉子工程”。
為了使工程早日發揮效益,讓西海固群眾喝上甘甜的黃河水,自2002年開始,寧夏分社多次安排記者調研了解情況,采寫的稿件引起國務院領導同志關注,批示要求“妥善解決遺留問題,使這項工程發揮應有的效益,減少損失和浪費。同時要認真吸取教訓”。
然而,一晃兩年多時間過去了,“妥善解決遺留問題”不僅仍基本停留在協調階段,甚至連重新編制的續建工程可研報告都未通過正式審查。項目區絕大多數地方的群眾,依然喝著氟含量超過可飲用水衛生標準數倍的苦水,有的還要出高價到很遠處買水吃。
2005年6月7日,新華社“新華視點”欄目刊發了稿件《“亞洲最大的人畜飲水工程”緣何變成“半拉子工程”?》,對鹽環定大型電力揚黃工程動工十多年來,項目區絕大多數地方缺水狀況依舊的情況進行了深入調查分析,指出癥結所在。
稿件再次引起中央領導同志重視并作出批示,國家發改委、水利部迅速責成相關方面必須盡快完成并上報審批續建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陜甘寧三省區也迅速行動起來,積極著手解決鹽環定工程續建問題。
在新華社的連續報道和追蹤下,鹽環定電力揚黃工程終于順利完工,陜甘寧三省區四縣幾十萬嚴重缺水的群眾盼望了幾十年,終于喝上了甘甜的黃河水!
記者在西海固地區的扎實采訪,也為黨中央了解基層真實情況提供了有益參考。2015年,寧夏分社采寫報道,反映西部某地搞整鄉推進,給了一個鎮286萬元扶貧資金,要求該鎮當年新增育苗面積2860畝。但是,這個鄉鎮根本就找不到這么多地,只好開黨委會研究如何才能“安全”地把這筆扶貧款花出去。
報道引起了中央有關部門高度重視。在當年的中央扶貧工作會議上,中央領導要求,這種情況必須改變。要重視發揮廣大基層干部群眾的首創精神,支持他們積極探索,為他們創造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環境和條件。此后不久,國務院辦公廳出臺了《關于支持貧困縣開展統籌整合使用財政涉農資金試點的意見》,要求有關部門和地方不得限定資金在貧困縣的具體用途。新華社記者的報道求真務實,在履職監督、建言獻策的同時,也為基層干部松了綁。
《山海情》中的新華情
年初,火遍全國的電視劇《山海情》,高度還原了西海固地區真實的貧窮、吊莊移民的艱辛和移民工程的巨大成功,也讓位于銀川郊區的閩寧鎮名揚全國。其實,在吊莊移民和閩寧鎮發展過程中,并非一帆風順。
在《山海情》第19集開頭,閩寧鎮領導們在開會。鎮黨委書記說:“虧了政府,苦了百姓,這文章你們都看了沒有?好家伙,咱閩寧鎮可出了大名了。”并問在場的領導:“那兩個記者是咋摸到咱們鎮上來的?”會議還在進行,前來討薪的村民卻砸爛了會議室的窗戶,馬得福也被石頭砸破了頭。
這篇曾讓閩寧鎮“出了大名”的文章,播發于2004年2月23日,題目就叫《“獻禮工程”:虧了政府,苦了百姓》,摸到鎮上采訪的“那兩個記者”,正是兩位新華社記者。這篇文章因為真實反映了閩寧鎮建設早期走的一段彎路,被《山海情》編劇還原在了電視劇里。
據記者回憶,1997年開工建設的寧夏回族自治區移民吊莊閩寧鎮,由于鎮領導先后兩次搞所謂“獻禮”建設,不僅使鎮政府背上了700多萬元的沉重債務,還影響了從西海固干旱山區搬遷來的貧困移民的生計。
盲目蠻干搞“獻禮”,熱鬧過后吞苦果。作為建設中的移民吊莊區,閩寧鎮財政當時幾乎沒有任何經濟收入,大小開支均依賴上級撥款,政府根本無法消化這樣一筆巨額虧空,只能向上面申請幫助。一晃幾年過去了,窟窿還是沒補上。當時臨近年關,每天都有包工頭和農民到鎮政府圍堵討債,還有人四處上訪告狀。
那年春節前夕,兩位記者來到閩寧鎮調查采訪,在鎮政府大院碰到了30多名討要工錢的當地農民。一位村民告訴他們,政府欠他的4500元工錢連一分也沒有見著。全家6口人靠著幾畝地生活,去年天旱,種下的麥子絕收。如果再要不上錢,連年也沒辦法過了。
據知情人告訴記者,2002年,就在時任鎮領導忙著搞“獻禮工程”的時候,全鎮還有上萬群眾連飲水問題都得不到解決。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閩寧鎮有兩個村近4000畝耕地灌溉困難,寧夏扶貧辦曾撥付180萬元計劃修建一座三級揚水工程,誰知鎮上卻從中挪用30萬元用于辦公大樓建設,致使這一本應在2002年9月交工的民心工程工期一拖再拖,到2004年也沒有完工。當地農民滿腹怨氣地說,西海固干旱缺水,我們才舉家搬遷到了這里,可到了這里還是一樣沒水。
前任留下了700多萬元虧空,現任領導被沉重的債務壓得有苦難言。采訪中,記者多次聯系鎮黨委書記,辦公室電話一直沒人接,手機總是關機。找人一打聽,才知道他已經好幾天沒進辦公室了。費盡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他,這位上任還不到一年的鎮黨委書記無奈地說,討債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地追著要錢,他這樣東躲西藏也是迫不得已。
2004年2月23日,新華社這篇報道播發后,引起了決策層重視。國務院、寧夏以及銀川市領導紛紛作出批示,要求相關部門及永寧縣迅速進行查處,并將查處結果上報。
根據中央領導及自治區領導的批示,自治區相關部門迅速組成調查組對此事展開調查。永寧縣也迅速組成了聯合調查組進駐閩寧鎮,同時決定由縣委副書記、縣紀委書記李雙成兼任閩寧鎮黨委書記,對這個鎮的工作進行全面整頓。從此,閩寧鎮的發展開始走上正軌。
2021年11月7日,新華社即將迎來90歲生日。自誕生以來的90年間,新華社始終堅持黨指引的方向,與人民同呼吸,與時代共進步,記錄了“中國貧困之冠”西海固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記錄了閩寧鎮由當年的一片片“干沙灘”變成了今天的“金沙灘”,記錄了中國千百年來難以破解的絕對貧困難題,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徹底得以解決,在波瀾壯闊的脫貧攻堅進程中鐫刻下鮮明的新華印記。(記者王磊、李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