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移動互聯技術飛速發展,人臉識別、掃碼支付等新技術手段為大眾提供了便利,成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同時也給不會使用智能手機的老年人帶來不便。老年人在“一碼通行”的便捷場景中,遭遇“無碼可依”的困難。
重陽節前夕,記者在多地走訪時發現,上述問題在疫情發生后愈發凸顯,沒有“健康碼”無法乘坐公共交通、沒有“收付款碼”無法在市場交易,“銀發族”普遍反映,新技術讓他們與社會脫節速度加快。
在數字化加快的當下,全國有超1億的“銀發族”仍舊沒有“觸網”習慣。有聲音認為,社會更應給“銀發族”多一些數字留白,讓老人在社會中不再“無碼可依”。
“沒有那個碼,他們就不讓我坐車”
當二維碼技術遍及各種社交和消費場景,因“不會掃碼”和“沒有二維碼”,一些“銀發族們”無法參與數字社會,社會隔離感越來越強。
今年7月28日,大連地鐵12號線旅順站,一位老人在進站時,因未出示健康碼,被工作人員攔下。
“您必須出示健康碼才能進站!”“什么電話號碼?你要我的電話號碼?”“您在這兒鬧沒用,出示健康碼,這是規定!”“我沒那個東西,沒人發給我!”老人與地鐵工作人員交流中情緒頗為激動。
隨后,大連地鐵官方發布致歉聲明稱,工作人員方式方法不對,并提醒乘客可以到市政府網站上打印“疫情通行證”,當作家屬的出行健康憑證。
記者在走訪中將上述視頻播放給部分受訪老人,并簡述了事情經過,大部分老人表示,疫情期間出趟門太麻煩,坐公交、進超市買菜、去醫院取藥都要健康碼。
“我的手機就是個老年機,只能接打電話,哪兒還能‘掃碼’?”在東部沿海某城市,已近耄耋之年的張奶奶,晃著手中的老年機向記者訴苦,“大連的那個老伙計,如果連‘健康碼’都用不了,你還指望他去上網打印‘通行證’?”
“不會用健康碼,之前都刷老年卡,前些天坐公交,因為沒有碼被‘趕’下來了。”獨居老人楊先生用的老年機無法“亮碼”,導致疫情期間幾乎沒乘坐過公共交通工具。
相比沒有“健康碼”的各種不便,對一些“銀發務工者”來說,“掃碼支付”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2018年1月,江蘇一媒體報道稱,該地農貿市場中,一對彈棉花的老夫妻,不愿讓顧客用手機支付。原來收款碼是兒媳的,但以前兒媳收到款,從未轉給他們。這在現實中并非孤例。
還有受訪“銀發族”表示,早就聽說網購方便又便宜,卻從未“嘗過鮮”。
“聽孫女說要到‘購物節’了,家里的微信群都在發‘養貓’‘種樹’的東西,看著挺好玩,但我們不會啊。”65歲的林女士告訴記者,盡管有智能手機,可以用微信,但沒有網購賬戶,也從來沒網購過東西。
“孩子們認為我沒必要網購,說是怕我被騙,但是老人家也有好奇心呀。”林女士說。
今年9月,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報告顯示,截至今年6月,在我國9.4億網民中,60歲及以上網民占比達到10.3%。而半年前,60歲以上網民占比只有6.7%,“銀發族”網民占比“快漲”的背后,是疫情中使用健康碼和網購生鮮的需要,推動老年人加速“觸網”。
盡管如此,全國老齡辦預測“到2020年全國60歲以上老齡人口達到2.55億人”,按照此比例換算,“銀發族”群體中,有“觸網”習慣的還不到四成。
“一碼通行”緣何“人機不兼容”
當下數字技術發展較快,“銀發族”本就難以跟得上,加之對新鮮事物有畏懼心理、缺少子女耐心引導,彌合老年數字鴻溝愈發困難。
——“一碼通行”場景存在排他性,進一步加劇老年群體與數字社會的隔閡。記者在實地調查中發現,不少線下商品零售的結算方式,都在往掃碼支付過渡,而過去通常用現金交易的菜市場等場合,掃碼支付的比例也在快速上升。
即使是火車站等公共交通設施中,可以使用現金支付的窗口也在縮減。中國銀聯在今年四月發布的報告顯示,2019年個人消費金額中,移動支付占比超六成,而前一年占比還不到四成。
無論是超市還是火車站,都在加速數字化改造,在場所容量不拓展的前提下,這些公共服務設施的通道,對“沒有或不會使用智能手機”的“銀發族”越來越不友好。
——“人機配比”快速上升,但“碼機不兼容”“人機不兼容”情況開始凸顯。工信部發布的《中國無線電管理年度報告(2018年)》顯示,2018年末我國手機用戶超過15.7億,相當于人均擁有1.12部手機。
“很多老年人也有手機,但并非支持‘掃碼支付’功能的智能機。”DCCI互聯網研究院院長劉興亮表示,有的老年人因為經濟原因不愿使用智能手機,有的認為智能手機充電頻次太高,還有的不習慣觸屏。
“隨著年齡的增長,‘銀發族’對一些新生事物有畏懼心理,再加之可能身邊沒有子女引導,久而久之就更不愿使用智能手機了。”劉興亮說。
——親情被數字化信息交互手段擠占,家庭代際裂痕加劇,形成惡性循環。全國老齡辦相關負責人曾表示,到2020年,全國60歲以上獨居和空巢老年人達到1.18億左右。
“這些獨居和空巢老人得不到子女照顧,為彌合老年數字鴻溝增加了困難。”福建省伍心養老服務有限公司總院長洪英告訴記者,進入養老機構的不少老人曾向她反映,之前與子女一起居住時,子女手機不離身、玩得很起勁,卻沒耐心教老人用智能手機。
“有老人說,智能手機非但沒給他們帶來生活便利,反而加深了情感隔閡。”洪英說。
預留數字空白,為銀發族兜底
在我國數字化進程快速推進和老齡化持續加速的背景下,需充分考慮“銀發族”等重點人群對數字化手段的適應能力,注重公共服務設施的普惠性。
“需要警醒的是,在疫情背景下,一些商業機構以‘減少接觸’為名,強行減少‘數字留白’通道,同時也帶來了信息安全隱患。”資深互聯網行業專家尹生提出,一些機構為牟取商業利益,強制老年用戶或不使用手機的人群授權獲取其個人信息,這也有可能帶來更大的社會風險。
“尤其是在公共服務設施內,尊重使用手機者的權利,也要尊重不使用手機者的權利,不能因為不用或者不會用手機,就剝奪使用產品或服務的權利。”尹生認為。
在他看來,公共交通、便民服務等場合,理應保留數字留白通道,提供給“銀發族”等數字適應能力較弱的群眾;而在一些實際承擔社會公共服務功能的商業機構中,也應遵循“以人為本”而非“技術至上”的原則向“銀發族”提供對等服務。
“數字化的腳步慢一點,等一等占這個國家人口六分之一的‘銀發族’。”劉興亮等人建議,公共場所要給沒有或不會使用智能手機的老年人預留通道,特別是在疫情期間,在“一碼通行”場景中為老年人等重點群體安排專人對接服務,確保“數字空白”能夠兜住“跟不上數字步伐”的人。
加快人臉識別在一定范圍內應用場景的落地,向“銀發族”推廣更加簡便的智能化數字手段,讓老年人也能享受數字技術帶來的社會紅利。
智能手機的技術門檻相對老年群體來說較高,一方面可引導手機廠商開發面向老年群體的簡單化操作的智能手機,另一方面也可在操作更為簡便的人臉識別技術上下功夫。
“比起操作復雜的智能手機,人臉等生物特征識別技術的門檻相對更低,也對老年人更為友善。”有專家提出,在諸如地鐵、公交、圖書館等公共服務設施內,利用人臉識別技術為沒有智能手機的老年人提供通行便利。
專家認為,一些公共服務設施中,不涉及使用移動設備進行資金交易,也無須關聯相關金融賬戶,通過人臉識別技術還可以甄別是否為健康狀況高風險人群。
此外,還要通過合理方式引導子女關愛老年人,制定措施鼓勵社區幫助有需要的空巢老人學習使用智能手機。
洪英等人建議,發揮基層黨組織在關愛獨居與空巢老人的先鋒帶頭作用,引導社區基層黨員與孤寡老人結成數字幫扶小隊,鼓勵“銀發族”利用智能手機學習一鍵救援、視頻通話、掃碼支付等基本功能操作。(記者 顏之宏、吳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