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記者 呂雪莉?李琳海?周盛盛
1875年,俄羅斯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在我國內(nèi)蒙古首次記錄原羚,這一物種因此得名普氏原羚。20世紀末21世紀初,該物種僅存不足150只。野生動物專家稱它“比大熊貓還珍貴”。普氏原羚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目前僅生存于環(huán)青海湖地區(qū)3州4縣的15個區(qū)域。
在青海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南岸保護站,吳永林與普氏原羚。新華社記者 耿輝凰 攝
59歲的消防轉(zhuǎn)業(yè)軍人吳永林,二十年如一日堅守在海拔3100多米的青海湖畔,從事野生瀕危動物普氏原羚的救助保護工作。在青海湖南岸,人工輔助繁育和救護的普氏原羚種群,已從2003年的1只發(fā)展到66只,野外種群也從不足150只增至2800只以上。這個美麗的物種讓高原明珠青海湖多了幾分靈動。
吳永林:1963年4月,我出生在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縣銀灘鄉(xiāng)。1982年應(yīng)征入伍,2001年7月從青海省公安廳消防總隊轉(zhuǎn)業(yè),到青海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任保護科副科長。2003年3月,保護區(qū)從野外救護了一只受傷的雌性普氏原羚“玲玲”。由于普氏原羚的珍稀性,管理局決定嘗試人工繁育擴大種群,再適時野外放歸,探索這一珍稀物種的種群恢復(fù)之路。
在青海湖東岸的沙山里,經(jīng)常有普氏原羚野外種群活動。于是,我寫了一個給“玲玲”野外招婿的方案。當時正值12月,是青海湖最寒冷的季節(jié),我和同事們開著一輛小貨車,將“玲玲”從鳥島拉到湖東的沙山中,用細繩把“玲玲”拴好,然后隱蔽到400米外的山坡后面,期待公羊循著氣味前來。
每天早晨5點半天沒亮就出發(fā),一直到晚上9點多天黑了才收工,就這樣度過了7天7夜。之后又在多方努力下,“玲玲”生下世界上第一只人工輔助繁育的普氏原羚“陶陶”,從此開啟我國普氏原羚人工輔助繁育歷程。
吳永林一輩子也忘不了照顧“玲玲”待產(chǎn)的情景——在野外搭建的圈門上接了1個15瓦的燈泡,圈里鋪了一些便于生產(chǎn)的草墊子,他和同事徹夜輪流看護,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近1個月。
吳永林: “陶陶”剛出生時,活潑又愛動。大家就像“奶爸”一樣,拿著奶瓶喂養(yǎng)“陶陶”。2012年至2016年的5個夏季,我親手為5只普氏原羚接生,全部成活。轉(zhuǎn)業(yè)前我從未接觸過野生動物,也從未聽說過還存在這樣一個物種;現(xiàn)在我學會給普氏原羚打針、包扎傷口、助產(chǎn)接生,學會照相攝像……
2003年以來,我參與人工馴養(yǎng)、繁殖的普氏原羚共有100多只。除部分普氏原羚由于狼、狐貍等天敵捕食以及疫病等原因死亡外,目前,在青海湖南岸保護站,人工馴養(yǎng)和繁殖的普氏原羚共有66只。其中,成年的雄性13只、亞成期的雄性9只,成年的雌性24只、亞成期雌性5只,2021年繁殖的幼羚15只。
野生動物保護事業(yè)需要耐得住孤獨寂寞。這些年,普氏原羚到哪兒,吳永林就跟到哪兒;小羊羔出生之后,小羊羔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動物保護初期,他們的工作地點在青海湖北岸鳥島的鳥房,那里馴養(yǎng)著救護回來的鳥兒,由于條件所限,起初救護的普氏原羚也都在那里。
吳永林:由于青海湖水位上漲,鳥房被淹,我?guī)е蝗壕茸o的普氏原羚搬到布哈河邊的保護區(qū)野生動物救護中心。2017年12月8日,我們又搬遷到青海湖南岸,就是江西溝農(nóng)場東面這一片草場,名稱改為青海湖南岸保護站。
2003年到2018年,每年都有1至3只被野外救助的普氏原羚,有不少是失散的幼羚,一般救護回來時都傷殘嚴重。保護區(qū)沒有專業(yè)獸醫(yī),我就自學包扎、消毒、縫傷口、打針,還成功為2只普氏原羚做了截肢手術(shù)。
每年6月到8月,是普氏原羚的產(chǎn)仔季。為了守護雌性普氏原羚順利生產(chǎn),保障幼羚安全,我們會住進戶外小帳篷,隨時準備接生和防止狼、狐貍等叼食幼羚。有幾次,帳篷差點兒被大風刮跑。
回想這么多年為繁育普氏原羚走過的路,我最開心的是每年都能成功繁育,再也沒有死亡的情況出現(xiàn)。
吳永林正在保護站內(nèi)巡查。新華社記者 周盛盛 攝
要成功繁殖一只普氏原羚,需要辛勞守護1年。每年10月到12月,是普氏原羚談情說愛的季節(jié),之后雌性普氏原羚懷孕待產(chǎn)185天,到草原最美的季節(jié),小生命陸續(xù)降生。
吳永林每天5點多起床,5點半出門巡查。青海湖南岸保護站海拔3150多米,全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最冷的時候零下28到零下31攝氏度,即便是中午陽光最好的時候,溫度也只有零下23攝氏度。
他剛到南岸保護站的時候,宿舍里連桌子板凳都沒有。保護站距離西寧市150公里,每次來回坐班車。雖然與過去相比,工作條件有很大改善,但環(huán)境仍十分艱苦。
吳永林:今年4歲的普氏原羚“東東”,是群眾從青海湖東岸救護來的。我和“東東”一起在草場的鐵皮房里住了3個月,每天用奶瓶給它喂奶,它漸漸成了我的“小跟班”。
我到草場巡查前,“東東”就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我了,然后一直跟著我,直到巡查結(jié)束。偶爾外出回來,只要一叫“東東”,它就大老遠蹦跳著過來,繞著我撒歡。
從2003年開始接觸至今,從人工輔助繁育第一代到2021年的第十八代,看著這一種群不斷發(fā)展壯大,我打心底放不下,舍不得離開。2015年,我已達到退休條件,但因這群普氏原羚又留下了。在這里待著踏實,在家里待上兩天心里就不踏實,做夢都夢到它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我參與和見證這一瀕危物種在青海湖畔發(fā)展壯大,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在青海湖踐行生態(tài)文明理念。現(xiàn)在自己已面臨退休,退休后我還要當一名志愿者,終生從事“普保”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