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啊，今吃啥飯?”“吃籠面。”“籠面是啥子?”“洋芋豆角，炒了切點肉一蒸。”張萬露的抖音視頻總是這樣開場，他問，奶奶答，奶奶張羅每天的飯菜，爺爺幫忙生火添柴。

這原本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農村生活場景，可到了張萬露的鏡頭里，卻別有了一份溫馨與樸實。

“秦巴奶奶秦巴憶味”，過去兩年半，張萬露經營的這個賬號共收獲了268萬粉絲和接近四千萬的點贊，而張萬露本人，也從一個迷茫的年輕人成長為了一個成熟的內容電商創作者。他與抖音的故事，談不上復雜，但卻足夠有啟發意義——一個人，即便起點不高，也不意味著他將一直落后，只要找到命運的入口，他同樣能夠彎道超車。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張萬露1990年出生于陜西省安康市農村，父母在他三歲時離婚，所以從小他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貧窮，是張萬露對童年最深刻的記憶。那時爺爺在地里種大蔥、蘿卜和白菜，奶奶每天清晨五點起床，拖著板車走兩個小時，到城里把蔬菜賣掉。賣得好，一天能賺二十塊錢，賣不好，蔬菜全蔫了。張萬露記得，那時窮得都沒錢買秋褲，冬天他就只能穿著學校發的校褲熬過去。

初中時，村里陸續有年輕人去南方打工，張萬露便也動了外出的心思：在安康，去給人砌墻，一天也就幾十塊，但去廣東，一個月就能賺三四千。于是，初中畢業，17歲的張萬露便去了東莞的一家電子廠做流水線工人。每月休息兩天，每天工作12個小時，張萬露不覺得辛苦，只覺得孤獨。雖然從小到大最向往的事就是賺錢，但真把他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又特別想家。小時候奶奶出門早，會在鍋里給他留紅薯，實在太忙，就在枕頭下塞五毛錢，讓他去買芝麻燒餅。每次想起這些，張萬露都格外難過。

在電子廠做了半年，在親戚的建議下，張萬露又開始學美發。那時的想法是學一門手藝，以后就不用發愁了。他在理發店做學徒，每天洗頭、打掃衛生、洗毛巾，每月工資才五百塊。熬了大半年，他學了點技術，開始真正做理發師，可是沒過兩年，他又厭倦了。他覺得眼下做的所有事都激發不了他內心的能量，也滿足不了他對自己的期待，于是2010年，他回到了家鄉。他想創業，開店鋪賣美容美發用品。那時所有人都反對他，只有爺爺支持。那時家里正好有兩塊地被企業征用，拿到了十幾萬的賠償款，爺爺就把這筆錢取出來給張萬露做啟動資金。店鋪開了三年，生意不好，賠了精光，張萬露格外愧疚，爺爺奶奶一分錢都不舍得花，他卻是揮霍了十幾萬。2013年，張萬露被迫回到廣東打工。他在一家小公司做食品銷售，別人看他忙得像陀螺，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空虛茫然。

“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也就這樣了，不知道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剛進社會的時候有憧憬，現在卻是被磨得對生活沒有了期望。”因為發愁，那幾年張萬露的頭發白了一半。

2017年，張萬露再次回到老家，此后，他再沒外出謀生。

“終于找到了真正想干的事”

回頭來看，張萬露遇到抖音，是一件偶然中又必然的事。那時他賦閑在家，靠做微商養活自己。刷朋友圈時，他常留意到別人的賣貨視頻中帶有抖音的標志。然后，2018年夏天，他又在某檔綜藝節目的廣告中看到了抖音的標語：在抖音，記錄美好生活。他對抖音產生了興趣并下載了軟件，看過幾個視頻后，他想：我為什么不試試呢?做微商的經驗告訴張萬露：只要找到切入口，視頻內容和賣貨是可以結合的。

張萬露開始拍與爺爺奶奶有關的鄉村日常，一來這是現有的素材，二來這確實是張萬露眼中的“美好生活”。有一天他回家吃飯，看見奶奶在大鐵鍋里做酸菜，爺爺在灶臺邊燒柴，他當時就被這個場景感動了。他立馬拍下來，然后發布到了抖音上，很快，瀏覽量就漲到了一兩萬。張萬露一下子信心倍增，看到網友的點贊和留言，他欣喜萬分：“我之前做過各種行業，美發、銷售，但只有拍視頻和剪輯能讓我將自己的感受傳達出來，所以我堅信自己終于找到了真正想干的事。”

張萬露起先用手機拍，上個片段搟面，下個片段下面，沒有銜接，也沒有視覺美感。為了使視頻更吸引人，他花七千塊錢買了一臺索尼相機、又花一萬多塊買了一臺剪輯用的電腦。他決心要把這件事當事業來做，但是此時，困難又出現了。他不會給相機調焦，下載了剪輯軟件后連基本界面都看不懂。張萬露停更了。每天從早到晚，他都坐在電腦前研究，他甚至還去請教安康當地的宣傳片攝影師。

對方給他潑冷水：“剪視頻哪有那么簡單?除非你是科班出身。”張萬露說：“我只是想學一些基本操作，用來發抖音。”對方更輕蔑了：“發抖音你犯得著用專業剪輯軟件嗎?”

張萬露不信邪，回家買了一百多節網課自學。整整三個月，張萬露足不出戶，除了新婚的妻子，家里沒人理解他，就連爺爺也開始勸他出去找工作。“但是我很堅信我以后是要吃抖音這碗飯的，它帶給我的成就感和希望是超越之前所有工作的，所以我覺得我能行。”

2019年4月，張萬露上傳了技術精進后的第一支視頻，關于奶奶做的陜南特色美食泡菜牛肉米線。兩天內，視頻播放量超過了兩百萬，很多人留言說“饞哭了”“想要泡菜教程”，張萬露很欣慰，他知道，自己的堅持起效了。

“辣椒醬是佐料，不是目的”

“秦巴奶奶秦巴憶味”火了。爺爺因為長得像《復仇者聯盟》系列電影中的滅霸而被稱為了滅霸爺爺，奶奶偶爾進城，也會被粉絲認出來了。“你是秦巴奶奶嗎?你做飯好好吃，好想去你家吃飯。”每次聽到粉絲這樣說，奶奶都格外開心。剛開始，爺爺奶奶面對鏡頭還會害羞，張萬露只能盡量抓拍，但慢慢地，他們也從拍視頻中找到了滿足感。他們對網絡沒有認知，只知道很多人喜歡他們，要是張萬露有幾天特別忙，他們還會反過來催促道：“怎么還不回來拍啊?人家都要看做飯了。”

奶奶在抖音上幾乎做遍了所有的陜南美食。鍋巴米飯、韭菜盒子、燙面餅子、油渣燜土豆、鐵鍋排骨燉冬瓜配鍋盔饃、安康蒸面……2019年7月，已有40萬粉絲的張萬露受邀去青島參加抖音創作者活動，在那期間，他發了一個酸菜炒米飯的“存貨”。令他意外的是，粉絲突然開始猛漲，等他回到安康時，粉絲數已經變成了一百四十多萬。就在此時，張萬露完成了抖音店鋪的資質認證，可以正式開始帶貨了。

張萬露的定位是賣家鄉的農副產品，所以第一單他賣的便是陜南特有的發酵型辣椒醬。有了流量打底，一個短視頻帶貨幾千單就是常有的事，銷量最好的一天，張萬露共賣出了3萬瓶辣椒醬。之后，魔芋干、紅薯粉條、油潑辣子……按奶奶的配方找代工廠加工后，都獲得了不錯的銷量。

張萬露成了安康市聞名的電商達人，連當地政府也來邀請他去分享經驗。在某次會議上，張萬露曾這樣分析自己成功的秘訣：“我拍視頻，不是為了賣產品，而是為了輸出更好的內容，電商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比如我拍爺爺奶奶洗菜做飯，一分鐘的視頻，辣椒醬只會出現兩三秒，它是佐料，不是目的。”張萬露認同抖音電商總裁康澤宇提出的“興趣電商”的概念，他說：“以前是我們對某樣東西有需求，所以我們有目的性地去購物網站購買，現在是我們看到一個好的內容，它推薦的東西、代表的生活方式很吸引你，所以你愿意去消費。”

基于這一點，相比于要將“秦巴奶奶”的品牌發展成一個多大的企業，張萬露還是更想做一個拍好視頻的工匠人。這兩年，不少博主來向他取經，他都會提醒對方自問這樣一個問題：“你只是為了賺錢，還是真的喜歡做這件事?”在張萬露看來，如果答案是前者，那不如趁早放棄，而如果是后者，那么抖音確實是最公平的平臺。“做傳統電商，你得有很強的資金鏈去買流量，但這種模式其實就把很大一部分小商家拒之門外了。而在抖音上，只要你愿意鉆研，你的流量就可以變現，對于很多草根創業者，這就是機會。”

過去兩年，張萬露幫安康當地522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實現了脫貧，也為自己和家人賺了500萬元。他不僅將自己從一事無成的失敗感中解救了出來，也帶著爺爺奶奶一起找到了生活的熱情。偶爾地，爺爺也會感慨，說拍視頻真好，百年之后孫子的孫子還能知道祖輩長什么樣、過著怎樣的日子。每次聽到爺爺這樣說，張萬露就覺得寬慰了幾分：既然這一天總會來臨，那么多留點牽掛，總是值得的。